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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86章 桃花鄉86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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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86章 桃花鄉86

今晚宵夜是蛋糕,軟軟綿綿的蛋糕。

梅香端上來的,連著還有一壺清茶,茶葉少幾分,用著泉水,用來解蛋糕的膩的——

但其實,蛋糕也沒放太多糖。

齊少扉吃著一口說好吃,嘴裏的蛋糕剛咽下,就馬不停蹄說:“越越,我又做夢了,我跟你說,夢裏書呆子可討人厭了,他心裏偷偷笑話人,說讓人擺攤子賣對聯去吧。”

岑越:“……?”

“其實……其實也不是討人厭,那些人也壞,面上笑話他,不過他沒阿扉可愛。”

岑越雖是沒聽明白誰跟誰,但此時點了點頭說:“那確實,阿扉最可愛了。”

齊少扉高興的不成,眼睛亮晶晶的,又吃了一大口蛋糕。

岑越後來是聽明白的,阿扉口中的書呆子是誰,不由心下沈默了一瞬,難怪阿扉醒來第一件事就是找針,阿扉真的怕消失。

病好了的阿扉,要是沒有阿扉的記憶,那還是阿扉嗎?

岑越從沒想過這個問題,這時候也開始擔憂了,那……自然就不是阿扉了,不是和他天下第一好的阿扉了。

“夢裏阿扉要參加宴會了嗎?”

齊少扉點點頭,“不是阿扉,是書呆子。”

“那書呆子要參加宴會了嗎?”

“是啊,本來他不想參加的,但聽起來,那個穆舉人人還不錯,就動搖了改了主意去參加了。”齊少扉吃了兩塊三角蛋糕就吃不下了,說吃好了。

岑越挑了下眉,“怎麽又多了位穆舉人。”

齊少扉搖搖頭,喝了口茶,說:“阿扉也不知道,阿扉都不能到處玩,整日在看書,要麽就是生氣。”

“誰氣到你了?”

“書呆子。”齊少扉鼓了鼓臉頰,“他不喜歡去大堂同人說詩會文,結果每次那個楊舉人一叫他,他便去了,去了後那些人說不過他,就說他個子矮,他就生氣回來看書寫文章了。”

岑越想,十三歲的齊少扉,再過天賦神童,也不過是半大的孩子,初次到盛京,見那麽多人,是有好奇緊張,也想跟其他人交朋友的,結果沒人會平等的看待一個十三歲的舉人。

要麽輕視,要麽嫉妒,要麽惱羞成怒從而攻擊齊少扉身上的‘短板’——身高。

“其實書呆子也只是想交朋友,那個楊舉人先主動來的嘛。”齊少扉說完書呆子‘壞話’,就會找補找補。

岑越摸了摸阿扉的腦袋,“我們大崽很善良的。”

“嘿嘿。”齊少扉被越越誇後,露出開心的笑。

兩人吃飽了,便去外頭院子散步,走了一兩圈,阿扉精神頭還是很好,說了許多話,都是夢裏的事情,“……越越,等我看到書呆子去赴宴,回來跟你講,書呆子到了盛都都沒出去玩過,我都沒看到。”

“好。”岑越嘴上答應,心裏確實沈甸甸的。

這幾天,阿扉夢中事和現實中交疊在一起,讓岑越窺探到了曾經齊少扉到盛都參加會試,夢中內容,經過牛師傅認證是真的,宴會那日到底發生了什麽。

隨著阿扉訴說,那一日越來越近,岑越開始害怕了。

他怕阿扉成了書呆子,怕現在的阿扉失去了記憶。

只要一想有這種可能,岑越就會很抗拒。

可該來的終究會來。

第二日時,齊少扉白日裏精神時間又長了半個多時辰,晌午吃過早飯,精神奕奕並沒有困倦,還說回來了還沒看到稱心,兩人就去抱著稱心玩了會。

稱心一粘岑越,齊少扉就鼓了下臉頰,有點吃醋,後來偷偷捏了稱心的發髻揪揪,岑越都看在眼底。

大崽好可愛啊。

這日傍晚吃過晚飯,劉媽媽做了魚糜面,就是昨日郎君做的那般,寇長峰送來了一桶魚,她本來說多養幾日,結果今天魚就有些翻肚皮,還是趕緊做了吧。

齊少扉卻胃口缺缺,吃的少了些,吃完說困。

“越越,阿扉困了。”

“那睡覺吧,困了就睡覺。”岑越沈默了下說,他能預感到,今晚夢裏齊少扉要去赴宴了,他不知道醒來後的阿扉是好是壞,還是保持現狀,只是心裏有些不安,面上不顯,照舊輕松的語氣問:“你晚上宵夜想吃什麽?這會吃的有點少了。”

齊少扉鼓了下臉頰,又搖了搖頭,“越越,我不想吃東西,我要是、我要是醒來不是阿扉了,越越你紮阿扉好不好。”可憐巴巴的目光,語氣也有些央求。

說完了,又小聲念念:“……其實書呆子也還好,很聰明,比阿扉聰明,要是書呆子在的話,會好好照顧越越,比阿扉能照顧好越越。”

“不要說這種話。”岑越捧著阿扉的臉頰,很認真很認真說:“我和阿扉結了婚,我們一起吃飯一起睡覺一起玩,阿扉善良又可愛,會保護我,越越離不開阿扉的。”

齊少扉眼淚汪汪,他也不要離開越越。

“阿扉很聰明的。”岑越親了親阿扉。

齊少扉抱著越越哭,他舍不得越越,他不要離開越越的,書呆子也不行的,他要和越越永遠永遠在一起……

哭著哭著,齊少扉就睡著了。

岑越沒有半點睡意,守在阿扉身邊,手邊還有那根針。

兩人都如臨大敵一般,等著這一夜的度過。

夢中,時日過的很快,很多事情和臉都像是被模糊掉一般,成了朦朦朧朧的畫面,齊少扉最初時分不清夢裏和現實,這一夜倒是能分辨出來。

可能在他的潛意識中,覺得上京趕考那一路,所見所聞,包括在客棧中聽墨玉說熱鬧,才是最有意思的,記得尤為清楚,而宴會即將到來,是齊少扉內心深處害怕又避之不及的一日。

包括現實中從不提及墨玉——

這也是在逃避。

【……少扉弟,那我就不等你了,先去穆府,一會在門外候著你。】

【三少爺你收拾好了沒?馬車套好了能走了。】牛師傅在門外催。

連著墨玉也是一臉喜色,絮絮叨叨【三少爺,也不知道那穆府什麽樣子,這個天氣還有菊花開呢,聽說京裏做官的人家,那是京裏有府邸,郊外有莊子……】

齊少扉穿的是新衣,阿娘給他做的。

墨玉還在念叨:【今日穿戴新了,穆舉人見了,肯定知道三少爺和外頭亂說的那般不一樣,穆舉人家中當官的,三少爺中了做了進士,能做官了,沒準就留在盛都裏了……】

【連中三元,參加殿試的話,三少爺豈不是最年輕的狀元爺了,不過探花郎也好,聽說探花郎模樣要俊秀,三少爺正合適……】

齊少扉就站在窗戶邊上,早上的陽光朦朦朧朧的透著一層灰,墨玉越說越不穩重了,可這會穿戴好要出門,也不能喊墨玉磨墨,打斷墨玉的念叨。

【三少爺好了,快走吧。】

【三少爺走吧。】

都在催三少爺快走,別晚了,去赴宴是高興的事,穆家做官的,還是從四品,又是國子學的,肯定很多關系,赴穆家的宴是有利無害的好事情。

阿扉不想去了。

阿扉不想去了。

夢中的齊少扉也是阿扉,望著一切像是虛幻的人,催他的人,是掙紮的不想走,就要留在客棧,再往回倒退都可以——

阿扉不要去。

牛叔、墨玉不要說了。

【走吧。】齊少扉捋了捋衣襟,最終提著腳出了客棧的門。牛師傅墨玉一個走前頭一個走後頭,墨玉是臉色還掛著燦爛得意驕傲的笑,他家三少爺就是聰慧就是厲害,穆舉人都來邀請呢。

上了馬車,墨玉坐在車架上,牛師傅拉著馬繩,一路穿過熙熙攘攘熱鬧的盛都鬧市,慢慢的聲音靜了,出了城,往南郊去了。

齊少扉坐在車廂內,一反剛才的安靜,如鬼魅一般靜悄悄的。

阿扉害怕。

現實中。岑越見阿扉腦袋上一層薄汗,是張著嘴說無聲的說不要,像是困在夢中,盡力的掙紮,卻無能為力。

他也無能為力。

岑越拿著巾帕,小心翼翼給阿扉擦著汗。

“有鬼,好靜啊。”

“鬼要吃阿扉了。”

岑越握著阿扉的手,不知阿扉聽不聽得見,只輕聲道:“沒有鬼的,阿扉,越越在,越越在。”

夢裏,靜謐的車廂,車簾子隔絕外頭,明明坐著嘰嘰喳喳愛說話的墨玉,可從客棧出來後,墨玉和牛師傅的聲再也沒聽見了。

齊少扉習以為常似得,唯有阿扉困在其中。

越越在,沒有鬼的。

車廂裏似有這一道聲。端坐著的,少年穩重的齊少扉晃了下神,好像有人說話,越越是誰?青天白日的,哪裏有鬼。

又嚇了下,若是沒有鬼,那剛才誰在說話。

齊少扉穩重的小臉,露出害怕來,掀開了車簾,外頭車架上坐著墨玉和牛師傅,墨玉回頭問三少爺怎麽了?要什麽嗎?

【沒有。】齊少扉回,放下了簾子。

只是心裏還在想,越越是誰。

越越是第一,是排在阿扉前頭的人。

比阿扉還要重要的人,是這世上最最好的越越。

齊少扉楞了下神,嘴裏無知覺的念出了聲,越越和阿扉天下第一好的。

【三少爺,到了。】

【楊舉人還說在門外候著,我沒看見,果然是唬三少爺的話。】墨玉在外頭小聲嘟囔。

齊少扉說:【不可言他人,興許楊舉人有事情吧。】

墨玉見馬車靠停,便閉嘴不言,怎麽說那楊舉人也是舉人,他在背後嘀咕說些小話,不礙事,不能讓人聽見了去,給三少爺添麻煩的。

穆府的莊子如何布置如何景致,從大門口到仆人引路,這一切都像是走馬觀花一般,終於到了宴會地方——穆府的花園。

亭臺樓閣,假山環繞,往假山上去一路寒菊,另一處假山緩緩流水下來,兩邊矮幾,曲水流觴,作詩吃酒。

來客皆是舉人,寒暄客氣。

楊善之早早到了,被眾人團著,同穆舉人說話,齊少扉一到,不知誰說了一聲‘神童來了’,這神童語氣,在齊少扉聽來帶著幾分揶揄,抿著唇有些不喜。

眾人目光一下子落在了齊少扉身上。

【這位就是齊舉人啊。】穆舉人先開的口,說:【今日一見,跟傳聞中恃才傲物的神童可是不符的。】

楊善之察覺到穆舉人的善意,便也一笑,說:【我這位少扉弟弟,年歲雖是小,卻有傲骨才華,就是不善言辭,才被不知情的傳了些不好的話。】

又幾步上前,親親熱熱同齊少扉說:【少扉弟弟可算是來了,來跟你引薦,這位就是穆舉人了。】

齊少扉上前拱手,不卑不亢,喚了一聲穆舉人。

【齊舉人客氣了。】

穆舉人還禮。

之後一通寒暄,互相介紹,而後坐定,玩起游戲。穆舉人說:【齊舉人少年人,咱們吃茶的吃茶,飲酒的飲酒,各自自便,痛快。】

眾人便誇穆舉人想得周到,客隨主便雲雲。

齊少扉坐在穆舉人手下,旁邊是楊善之。曲水流觴,酒杯順著水流滑落,唯有齊少扉面前矮幾放著茶盞,穆舉人打頭先起了一句詩,而後順位有人接。

或是說詩,或是說賦。

玩的行酒令,對仗上就成了。

起初剛玩的時候,穆舉人起的簡單了些,一輪兩輪,到了誰卡主了,答不上來,那就面紅耳赤拱手作揖告饒,眾人是笑笑鬧鬧,說罰吃酒。

【起個難得,不然我瞧著齊舉人覺得無趣,對咱們都敷衍敷衍。】

【是了,齊舉人瞧著沒興致。】

穆舉人便說:【我正要加點難度的,即便是答不上來也沒什麽,咱們吃酒玩樂,貢院內也不光是答詩做賦。】

意思就是作詩不強輸了的也不必懊惱覺得丟人,反正考試還考別的,這個弱了些,也有其他強項。

總之穆舉人作為主人家是面面俱到誰都照顧上了。

這次換隊伍尾巴起開頭,一句句加了難處,有人是絞盡腦汁就為了給齊少扉出個難題,找個絆子,換了順序,齊少扉上面就是楊善之了。

楊善之是笑笑說到我了,那我順著大家玩樂,來個難的。他說完以後,眾人拍馬,說有些難度,楊舉人才氣雲雲,又鬧說,這個難些,不如給齊舉人一些時間,容他慢慢想了。

【不必。】齊少扉拒了,幹脆對了下一句。

行雲流水,字字皆是靈氣。

眾人皆是一楞。

穆舉人又念了一遍,撫掌高興道:【齊舉人真是大才,這個‘活’字用的妙啊。】是越想越覺得好。

酒過幾巡,穆舉人已經有了愛才親近之意,喚齊少扉為少扉弟,眾人見狀,或是嫉妒,或是羨慕,原先受傳聞影響,對齊舉人心中不滿的,此時也心服口服。

【此子雖是年少,卻是百年難得的大才。】

【難怪是神童了,不虛此名。】

【如今聖上年少,此次會試,若是齊舉人拔得頭籌,進了殿試,以後前途無量啊。】

游戲後,眾人對齊少扉皆是客氣。

墨玉躲在假山中,聽諸位誇讚三少爺,面上得意眼底都是高興,他家三少爺本來就是神童。

晌午吃宴後,便是登高賞菊。

穆府這個莊子假山是建在真山上的,那真山秀氣,天然的一道屏障,最高處與地面有個七八米左右,一路蜿蜒而上皆是開的燦爛的寒菊,舉子們往上走,一路走走停停,吟詩作對,好不快活。

齊少扉剛游戲時出了風頭,這一路賞菊自然有人處處都要問一問齊舉人,再對一個,再做一個,好詩,好句。齊少扉到了後頭有些煩悶,覺得無趣,又不能早早離開——

穆舉人為人很是不錯,他要是提前走了,那就是失禮。

齊少扉借如廁借口是避開了隊伍。墨玉打小伺候三少爺,自是知道,三少爺想清靜清靜,便主動開口說:【三少爺,我知道有一處,很是清靜,咱們過去坐一坐,避開人一會,到了傍晚時要回去再過去,也不算是失禮。】

【反正賞菊嘛,就說三少爺看著菊花入神忘了返回。】

【不是還有句詩,叫什麽什麽沈醉忘了回路。】

齊少扉是點了點頭,讓墨玉帶路,一邊糾正說:【那是沈醉不知歸路。走吧。】

墨玉在前帶路,跟大部隊是相反方向,往深了去,還指著一點說:【就是那處,還有石桌凳子,三少爺慢點走。】

不要去!不要去!

主仆二人慢慢靠近了,那是在一處隱蔽的假山中,有樹木遮蔽,拐了個彎,別有洞天,還有菊花。

墨玉快近時,聽到有人說話,停了下腳步,跟三少爺比劃裏頭有人,滿是懊惱,這樣好地方怎麽被人搶先了一步,他得帶三少爺去旁處了。

主仆二人本是要走,卻聽裏頭熟悉聲音,齊少扉腳步一頓,同墨玉說:【我聽好像是楊大哥的聲。】

既是楊善之,兩人有交情,對方人也不錯,齊少扉覺得借一借位置,一同避開熱鬧,倒也可以。

墨玉一向不喜歡楊舉人,還想叫三少爺別去,另找地方——只是他還未說出話,見三少爺過去,便只能跟上了。

洞穴裏的桌椅上。

楊善之同同鄉舉人正說話,旁邊還有伺候的書童。這是楊善之的書童。那位同鄉舉人家貧,寒門出身,因在客棧時,楊善之仗義出言,請掌櫃的便宜客房,雖是最後掌櫃的無奈不還價,楊善之給掏了銀錢。

自此後,這位舉人就跟在楊善之身後,這次來赴宴,也是坐楊善之的馬車前來的,不然讓他花錢租車,他是不肯的。

剛才曲水流觴時吃過幾輪酒,宴席上又被勸了幾杯,如今二人是滿面紅光,精神亢奮。

【……都說少扉弟弟作詩好,我自愧不如。】楊善之的話。

那位舉人便說:【楊兄你就是太自謙了,讓我看,齊少扉不過如是,只是年歲小,擔了個神童外號,眾人追捧罷了。】

【再說了,穆舉人說了,考卷上也非全是作詩作賦。】

楊善之:【穆舉人是國子學的,如此看重少扉……】

【聽說國子學的掌教,同穆家有姻親關系,而那位掌教是本次主考官的老師,楊兄是擔心這個吧?不足為慮,若那位姻親掌教,真要徇私枉法,穆舉人也不至於這般年歲才是舉人。】

楊善之點了點頭,說:【我倒不是憂思這個,只是穆舉人多看重少扉,按理我該替他高興的,卻——】他嘆了口氣,不再說之後的話。

那舉人便善解人意道:【穆舉人真是——只光憑著作詩,就如此看重齊少扉,還說什麽大盛未來靠齊少扉,真是笑話了。】

【楊兄年輕一身才華滿腹經綸,祖父又是兢兢業業為國為民的好官,穆舉人卻看不到楊兄,光惦記著齊少扉了,齊少扉我可聽說他家中是經商賣藥材的。】

【滿身銅臭,只有那等人當做寶。】

墨玉聽得是怒目,朝著方向無聲啐了一口,恨恨氣不過,扭頭看三少爺,心裏罵那舉人真是楊善之的狗腿子,楊善之今年十九,那舉人三十多了,還一口一個楊兄,到底誰才趨炎附勢。

呸!

讓三少爺聽了見了正好,看清那楊舉人的真面目,楊善之若是真把三少爺當弟弟看,也不該背後由著那舉人如此詆毀說他們家三少爺的。

他說楊善之不好,三少爺可是打斷讓他磨墨的。

這個楊善之——

偽君子,呸!

齊少扉蹙著眉,眼底是幾分失落,幾分習以為常,很快就正了臉色,小臉平平無奇,沒什麽情緒了。

裏頭還在說。

【齊少扉的出身是如此的,小鎮子上來的,也怪不得他。】楊善之說了句,轉頭又說:【我剛聽聞,穆舉人同齊少扉聊天,問起齊少扉年歲,還說他有一妹妹,比齊少扉小兩歲——】

【原來穆舉人是想這個啊,那是想榜下捉婿,提前替他們穆府捉到一個乘龍快婿。】那舉人接話。

楊善之:【怕是是了。】

【楊兄不必牽掛,齊少扉才十三,穆家妹妹如今十一,即便真的如此,靠著裙帶爬上來的,只要放出聲來,聖上怕是不喜。】

楊善之聽聞,撫掌大笑,說對對。

【天下誰人不知,大盛聖祖是靠著女人爬上來的,聖上年幼,還要靠太後同攝政王的關系,坐穩了這個龍椅寶座,如今攝政王把持朝政,以後是不是盛姓天下還是兩說——】

齊少扉聽兩人編排自己,本是要走,自此之後淡了就是,如今聽到這兩人說當今聖上,還背後編排太後同攝政王關系不清不楚,當即是臉色一沈,墨玉見狀,是攔著三少爺,低聲說:【這兩個小人,說那般事,三少爺咱們快走把,不要摻和了。】

皇家的事情,哪裏是他們平頭百姓敢說的。

齊少扉面色難看,少年人心氣足,有傲氣也正義,是自小讀聖賢書,他有學識有天賦,都說以後他要做官,他自己也認定了,要做個為國為民的好官,要輔佐天子,成為直臣。

【他們說我便罷,背後非議皇家,非議聖上,不忠之人。】

裏頭人自然聽到了動靜,楊善之的書童一見,當時大驚失色說:【少爺,外頭是齊舉人。】

楊善之和那舉人原是說的酣暢淋漓高談闊論,如今一聽,是酒意散去幾分,當時人就清醒了。楊善之忙出來拱手賠罪,拉著齊少扉的手,齊少扉嫌棄,甩著手,說看錯了楊舉人了。

【不是,我和李兄不是那意思,剛喝了兩杯酒,酒意上頭胡言亂語……】

【是與不是,你們心知肚明。】

【少扉弟弟——】

【別喚我弟弟。】齊少扉面上嫌惡。

墨玉伸著胳膊擋開楊善之,讓其別拉拉扯扯碰著他家三少爺了。

【齊少扉你就是不看我們情誼,就此作罷,但科考在即,今日我酒後胡言亂語,你能不能不要傳出去,就當我求你了。】

【這些話要是傳出去,我們楊家就糟了。】

【少扉,就當為兄我求你了。】

齊少扉:【你若是真悔過,如此小人行徑,又輕視聖上,不該來科舉的。】

……

“不要、不要說了……”齊少扉陷入噩夢之中,搖著頭,“阿扉不要說了不要說了。”

岑越握著阿扉的手,旁邊燭燈晃著眼睛。

“阿扉,阿扉,我在我在,別怕。”

“不要——”

“墨玉——”

齊少扉猛然睜開了雙眼,雙目無神,還陷入噩夢之中,喃喃自語:“是我害死了墨玉,是我害死了墨玉。”

岑越見阿扉如此,心裏一沈,阿扉目光如墨一般,沈沈的望不到底的情緒,說話語氣是大人狀——

醒來的是書呆子,不是阿扉。

……他的阿扉呢。

岑越心如刀絞,神色覆雜,像是想了許多遍,外人眼中的‘病好了’能替齊家改換門第的齊少扉,還是傻乎乎善良乖著的阿扉——

越越和阿扉天下第一好。

越越不要喜歡書呆子,喜歡阿扉好不好。

阿扉想和越越永遠在一起。

若是二選一,只能有一個‘齊少扉’,那麽岑越心裏早有答案,沒有任何動搖,他自是選擇他的阿扉——

岑越摸了手邊銀針,握著阿扉的手,早已分辨出哪個位置是虎口,那個位置是第二指節——

在齊少扉被困在夢境之中,掙紮許多遍時,現實中的岑越也無聲的在腦海中演練了許多次,怎麽救他的阿扉。

針還未碰到齊少扉。

眼底如墨的齊少扉眼光慢慢對焦,對上了岑越的目光,兩人對視,緊跟著,齊少扉哇的一聲大哭,撲到了岑越懷中,緊緊抱著岑越。

口中道:“越越,是我害死了墨玉,是我害死了墨玉。”

“越越我怎麽那麽傻,我當初好傻,為何要去爭論。”

“應該聽墨玉的,應該走的。”

“越越,墨玉擋在了我身下,替我擋了死劫,該死的是我呀。”

“越越……”

“我想起來了,都怪我。”

岑越握著銀針的手一頓,聽著熟悉的聲音,是阿扉才會這般喚他,而後才聽到阿扉說的那些話,其實……他猜出幾分來了。

阿扉夢中所有事情,都說了,卻不問墨玉在哪裏,怎麽不見墨玉,墨玉在夢中,是活潑機靈愛聽八卦熱鬧。

這是阿扉的夢,也是真實發生過的,埋藏在他心底深處回避的,害怕不願提及的。

岑越抱著阿扉的背,那種失而覆得,像是摟著一個寶貝。

一遍遍順著阿扉的背,輕輕的拍著。

齊少扉倒在岑越的肩頭,嚎啕大哭,這些年他被困在幼年時,記憶缺失,渾渾噩噩,看著母親爺爺相繼離世,困頓其中,無能為力——

“越越,還好,還好我等來了你。”

“越越。”

岑越哽咽,他何嘗又不是呢,因為阿扉,他切切實實的活著,有了踏實的幸福感。

外間梅香點了燈,聽到裏頭動靜和哭聲,遲遲不知該不該敲門進來,小菊有些害怕著急,三少爺怎麽哭了。梅香聽到內容,是一驚又一喜,拉著小菊不許上前打擾,搖了搖頭,輕聲說:“咱們守在外面,三少爺和郎君要是叫我們,再進去……”

三少爺好了嗎。

好了。

齊少扉全都想起來了,腦袋很疼,情緒大悲沈溺其中,岑越鉆進了阿扉的被子裏,兩人困在一張床上,一個被窩裏,互相依偎靠著,汲取著彼此身上的溫度。

慢慢的平覆著。

齊少扉抱著越越,哭過後,沙啞的聲說:“……楊善之在洞中和李舉人酒後言論大逆不道,我當時氣盛,他們發現後,連連告饒,越越我並非因為他說了我壞話,才不依不饒的。”

“我知道。”岑越聽著,阿扉不是那般的人,“你只是覺得,君子言行一致,楊善之口口聲聲說祖父是為民為國的好官,說他要效仿,可他心中蔑視看不起聖上。”

時下讀書人就是如此,一身學問,賣與帝王

替皇帝效命,做個直臣、能臣。

“你那時才十三,若是說錯,該怪那殺人兇手,真小人偽君子,不該怪你的。”岑越親了親阿扉的額頭說道。

齊少扉閉上眼,是滿滿的自責。

“原先是動手拉扯,不小心間,我失足,墨玉拉了我一把,楊善之卻像是發現了可以殺人滅口,趁機推了我下去,墨玉擋在我身後護著我。”

“我閉眼時,還能看到墨玉渾身是血,瞪得大大的眼睛。”

“他死不瞑目。”

岑越便道:“你醒來了,說了過去原委,真相浮出來了,終有一天……”

“我們將兇手繩之與法。”

還墨玉在天之靈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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